第一百四十章 拍卖（2/2）
唯一能够保持冷静的人，大概便是台上的卖者钟离，因为他很早便知道这位外族皇商在长安城，所以他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甚至可以说，周人与外族人相争的场面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位面键盘。
钟离是阳关钟氏大族的偏房子弟，阳关是大周南疆最繁华的城市，距离外族很近，事实上三百年前本就是外族的北都，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对外族非常了解，他虽然很早便被逐出钟家，但对外族发生的事情却是了若指掌，很清楚外族人面对周人时那种敏感甚至有些畸形的自尊心。
更因为某件事情，他断定那位外族皇商，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名帖，所以当日他才敢当着众人面说，这幅名帖至少要卖出三万两。
现在果然过了三万两白银这道线，钟离不禁心生感慨骄傲，身为卖者，最大的荣誉便是随着售卖的货物，留在史书之上吧？
身为卖者，钟离可以平静高兴骄傲自豪，但身为一石居的东家，老板发现场间气氛过于炽烈快要不受控制，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能多挣些佣金固然好，但如果得罪了两方大人物，他又该如何自处？
老板站在一楼廊柱后方，脸色阴沉看着钟离，用眼神示意。
钟离会意，开始试图降低场间的气氛，然而随着一名大周皇商悍然加入这场战斗，他结束拍卖的尝试顿时化作泡影。
听着一次比一次恐怖的银钱数目，即便是见过更豪奢拍卖，更大场面的钟离，也开始感到紧张甚至是惶恐。
这场竞价已然演变成大周和外族之间的较量，虽然这场较量无关强者，无关铁骑滔滔，只关系银钱，却也不再是他所能控制的事情。
钟离抬袖连连擦汗，发现自己低估了长安人守护自己骄傲的决心，也低估了外族太子对那位外族皇商的影响力。
外族皇商又报出了一个极不可思议的价钱，然后他看着楼里的周国达官贵人们微笑说道：“我外族自然不及大周富有，我这个小商人想必也入不得场间诸位大豪的眼睛，但我外族毕竟是有数的大国，国库里还是有些银子的。”
听着这话，楼间一片哗然，虽说场间周人都是阔绰之辈，但如果这名外族皇商用外族国库的银子出来竞价，谁又能是他的对手？除非这时候大周女帝陛下拿着内库里的银子出来喊价。
正如这名商人所言，外族固然不及大周，但国库里的银钱数量，又岂是一名皇商或是一名大学士所能比拟？
难道说今天还真的要让这名外族皇商打脸？
虽说可以尽情向上喊价，可万一这名外族皇商忽然罢喊又怎么办？
总不可能到时候再去耍赖，周律在长安城里可不是摆设。
“国库里的银子，居然能拿出来和人斗气？”
李剑卿看着那名外族皇商，完全不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
王胖子嘲讽说道：“那等落后陋国，哪里懂什么法度规矩，你以为像我大周一般？外族女帝和太子眼中的国库，就是他们自己的帐房，自然可以随便用。”
便在这时，一名学士府下属匆匆走到管事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已经保持沉默有一段时间的大管事，转头望向西那位外族皇商，冷笑说道：“我还以为外族太子殿下究竟因何对名帖如此感兴趣。”
那名外族皇商也不否认，微笑说道：“不错，我家殿下知晓山主酷爱这幅名帖，所以决意买下赠予山主。”
大管事看着这名外族皇商，忽然大笑起来，极尽嘲讽之能事说道：“举世皆知，山主痴恋我大周李剑卿先生，故而才酷爱名帖，难道贵国太子殿下奢望凭一幅名帖便能代替李剑卿先生在山主心中的地位？真是荒周可笑到了极点！”
外族皇商面色骤变。
不待他说话，大管事继续嘲讽说道：“试图用女子心爱之人的事物，来让这女子移情别恋，真不知道贵国太子殿下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没想到你们外族人战场之上是废物，剑来个剑师是废物，连在情爱一途上居然也如此无能！”
受此羞辱，外族皇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袖摆颤抖，可以想见袖中双拳握的极紧，然而大管事说的话无一处问题，战场之上，外族军队从来不是大周铁骑的对手，剑柳青山确实是在昆仑山侧门被李剑卿一刀砍翻，而书痴莫山山与李剑卿之间的故事更是在世间流传了很多日子。
这位皇商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怒意，寒声喝斥道：“竞买书帖只凭实力，有钱说话，没钱免谈，难道周人现在只会凭嘴上功夫论高低！”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楼间的周人大怒对骂，然而他却是再不理会，只是脸色阴沉看着台上的卖者，看来是打定了以钱压人的主意。
李剑卿完全没有想到，外族太子重金购买名帖，竟然是想讨好墨女的缘故。
沉默片刻后，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交给王胖子，交待了几句话，便掀帘出，向一石居外走去。
王胖子怔了怔后，握紧那样物事，走到楼下，寻到了一石居的老板。
一石居老板识得他是东城褚老爷的独子，微微一怔，接过他递过来的那方印鉴，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剧变。
这方印鉴是李剑卿的私印，很少在他的书帖上出现，所以没有几个书画鉴定师都见过，但老板在名帖背后那行小字旁边见过。
老板这才知道原来宁大家一直在楼里静观这场拍卖，此时见王胖子出示私印，以为宁大家是要表达不满和愤怒，不由惊疑难安，心想难道说自己对古宅流落出书帖一事的判断有误，那名小侍女真是偷的？
紧接着王胖子的话，让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王胖子示意他带着自己走到台上，把那名著名的卖者请到一旁。
楼里的人们发现了台上的动静，渐渐停止了议论和对骂。
那名外族皇商面无表情站在栏边，看着台上，心想无论你们这些周人如何折腾出花来，今天这幅名帖必然要被带回外族。
老板抱拳向着三面楼里的人们行礼见过，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名帖，确认由甲二号房以三万三千两白银拍得。”
楼里一片安静，因为所有人都没有会过意来。
然后有人反应过来，顿时发出不解的轻呼。
甲二号房是王大学士府管事所在的房。
只是竞价明明还没有结束，为什么一石居却说名帖由学士府所得？
外族皇商脸色铁青看着楼下，寒声质问道：“就算以竞价因故终止，也是我出的钱最多，为什么这幅书帖归了别人？莫非你们周人做生意都是这般做的？难道连脸面都不顾了！”
王胖子回忆着李剑卿临走前说的那句话，确认一个字都没有记错后，看着他嘲讽说道：“钱多了不起啊？”
“你钱再多，也不卖你。”
“因为十三先生不赏你们外族太子脸。”
在昆仑山李剑卿最不起眼，但在民间，十三先生的名气却最为响亮。
边塞军营有他的名声在流传，长安城街巷里百姓议论着昆仑山侧门的那一刀，此时一石居楼里的人们，不知道什么大先生二先生，但怎么会不知道十三先生便是古宅的主人？
王胖子在台上说出那句话后，楼间先是安静了瞬间，然后骤然响起喝彩声，兴奋的叫好声。
外族皇商双手紧紧握着栏杆，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异常苍白，狠狠盯着楼下的王胖子，喝道：“你又是何人！”
王胖子单手执扇，另一手覆在手背，朝着四周团团一礼，说道：“本人东城王胖子，乃是先生的代表。”
然后他望向三楼西，看着那个表情难看的外族皇商，笑着说道：“名帖卖谁都可以，就是不卖给你们外族人，有意见？”
外族皇商气的浑身颤抖，怒斥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石居老板拱了拱手，向他解释道：“今日古宅七帖售卖规则特殊，事前补充的规则已经送到诸位手中，大家应该知道，大家有权利自行挑选买家。”
外族皇商想起了先前在中桌上看到的文书，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怒意，胸口微微起伏，说道：“即便宁大家有自行挑选买家的权利，那也应该是由大家自己挑选，怎能由这个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代表来行使权利？”
“先前才发生的事情，难道就传到了古宅？难道宁大家先前就在这里？你们这些周人休要用这些无耻的手段！”
老板沉默片刻后微笑说道：“您说的没错，先前宁大家便在楼中，只不过他此时已经离开，离开之前，他委托这位褚先生做了决定。”
外族皇商顿时愣住了。